要把所有灵智和隐秘的喜悦缀进论文里,
剩余的泄漏不出去,
或者掬成小说和散文。

洒脱得无可奈何——《苏东坡传》书评

    苏轼曾言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。如他所言,京师庙堂可塑就大才榱槃的苏大学士,黄州僻所却也能酝酿累累华章;富庶杭州是心之归属,儋耳天涯却也能容下洒脱真我。

    林语堂如此概写苏轼:“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,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,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,是散文作家,是新派的画家,是伟大的书法家,是酿酒的实验者,是工程师,是假道学的反对派,是瑜伽术的修炼者,是佛教徒,是士大夫,是皇帝的秘书,是饮酒成癖者,是心肠慈悲的法官,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,是月光下的漫步者,是诗人,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。可是这些也许还不足以勾绘出苏东坡的全貌。”《苏东坡传》的英文原名是The Guy Genius,直译过来便是“天才”。

    “天才”在世人眼中,不惟有超世之才,亦必有人格性情上的独特处。苏轼便是一个豪放的、阔朗的天才,“腰腹十围驻天真”,他甚至幽默得可爱。林语堂半嘲半叹地评价过苏轼:“苏东坡是大事聪明,小事糊涂,但是构成人生的往往是许多小事,大事则少而经久不见”。这样一个大事聪明而小事糊涂的人,注定经历一生坎壈,而最为人称道的,便是他在逆境中优容任诞的处世方式。《苏东坡传》中描写了苏轼穿过灯火通明人群拥挤的夜市,陶然半醉到家,脑中诗句半忘半记,写下“人生安为乐,吾策殊未良”的情景,仿佛是洒脱到了烂漫的地步。

    书中与苏轼任诞形象形成对照,并用以凸出苏轼之任诞的人物,便是王安石。王安石笃定自己上应天命,必要成扩张宋朝领土之大业,困于雄心而不能自拔,最终成为自己梦想的牺牲者。他似乎一生孜孜以求,所得不过浮光泡影,与达观的苏轼相较,仿佛落了下风。苏轼的达观与随遇而安,显得那样高妙。

    然而,果真如此么?

    苏轼也曾如此写道:“世路无穷,劳生有限,似此区区长鲜欢。微吟罢,觉征鞍无语,往事千端”;“世事一场大梦,人生几度凄凉,夜来风雨已鸣廊,看取眉头鬓上”;“夜饮东坡醒复醉,归来仿佛三更,家童鼻息已雷鸣;敲门都不应,倚杖听江声。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。夜阑风静毂纹平,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……不似洒脱,更似空漠。苏轼求超脱而未能,欲派遣反戏谑,于是奉儒家而出入黄老,谈世事而颇作玄思。

    李泽厚曾言苏轼的洒脱实是人生空漠感,是对整个存在、宇宙、人生、社会的怀疑、厌倦、无所希冀、无所寄托的深沉喟叹,而苏轼本人的典型意义正在于,他是地主士大夫矛盾心情最早的鲜明人格化身,他把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双重心理发展到一个新的质变点。我想,苏轼的豪放,是一种带有空漠无望色彩的无奈的选择,是进亦难退亦难时对人生意义的根本怀疑、厌倦和企求解脱与舍弃。换言之,仕途不顺,命途多舛,除了洒脱别无选择。

    奈世道何?奈人事何?苏轼苏轼,别无他择。

    既然择了这唯一的路,那便走到底吧。那便洒脱到天真,豪放到烂漫,那便旷达到空漠吧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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